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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嗜竊成癖的男孩

一

森多凡尼七十七年夏季漫長而濕熱。盛夏之際，卡莫爾的傳盜師突然不請自來，出現在佩瑞蘭卓神殿，求見無眼祭司，急著想將拉莫瑞家的孩子賣給他。

「我有筆好買賣要告訴你！」傳盜師開了口，或許不是什麼好兆頭。

「像卡洛和蓋多那種好買賣？」無眼祭司說。「我還忙著讓那兩個愛傻笑的笨蛋擺脫從你那邊學來的惡習，希望他們能學點我用得上的壞習慣。」

「少來了，鐵鍊神父。」傳盜師聳一聳肩。「當初成交的時候我就說過，他們是調皮搗蛋的小猴子，而且當時對你來說這也夠好了——」

「還是說像莎貝薩那樣？」祭司低沉雄渾的嗓音，把傳盜師的反駁逼回他的喉嚨裡。「我相信你肯定記得，你把她賣給我的時候，價格貴到差點得拿我媽屍體的膝蓋骨換錢才付得起。早知道就全兌成銅幣給你，讓你拖錢拖到得疝氣。」

「哎，你怎麼這樣講？她很特別嘛。而這個男孩子、這男孩嘛，他也很特別。」傳盜師說。「把卡洛和蓋多賣給你以後，你叫我多留心尋找的特質，在他的身上全有。你以前喜歡莎貝薩的特點，他身上一樣也少不了！他是卡莫爾人，卻混了瑟林人和瓦德倫人的血統，心臟裡賊血飽滿，和海水裡的魚尿一樣豐沛。而且啊，我甚至可以……給你一點折扣。」

無眼祭司陷入長考。「容我講句不禮貌的話，」他最後才說，「經驗告訴我，你忽然慷慨待人的時候，我最好拿好武器、背靠牆壁。」

傳盜師想盡辦法擠出一個勉強算是真誠的表情，卻僵在臉皮上讓人十分不舒服，他聳肩的動作更是隨性得誇張。「這男孩嘛，問題倒是有幾個，沒錯。不過，這些問題在我的照顧之下才有。如果你收下了他，我相信問題一定會，欸，消失無蹤。」

「噢、噢。原來你有一個魔法男孩，幹嘛不早說？」無眼祭司搔一搔蒙眼白絲帶下方的額頭。「太棒了。買來以後，我把他種在該死的土裡，等著他長出一條藤蔓，爬到雲端的魔法國度去。」

「欸欸欸欸欸，鐵鍊啊，我以前就聽過你那種刻薄的口氣。」傳盜師對他做了一個彷彿風濕痛的假鞠躬。「說你有興趣真的有那麼困難嗎？」

無眼祭司啐了一口，「假設卡洛、蓋多和莎貝薩需要一個新玩伴或一個練拳頭的沙包；假設我願意花大概三枚銅幣加一碗尿，買個我不想要的神祕男孩。說吧，這男孩有什麼問題？」

「他的問題是，」傳盜師說：「如果賣不成，我只好割破他的喉嚨，把他丟進海灣裡，而且今晚就得動手。」

二

傳盜師收容拉莫瑞男孩的那天晚上，暗影丘上的老墳場擠滿了孩童，默默站在那邊等著新來的兄弟姊妹被帶進地下陵墓。

傳盜師手下的孩童人手一支蠟燭，冷藍色的燭火穿破了河霧形成的銀幔，宛如街燈的微光從被煙燻黑的窗外透入。一連串鬼火般的燭光從小丘頂端蜿蜒而下，越過石碑和儀式小徑，踏上了橫跨煤煙運河的玻璃大橋，在卡莫爾居民被夏夜蒸出的溫熱氤霧遮蔽下，顯得若隱若現。

「來吧，我心愛的孩子們，我的寶貝，我的新生兒女，加緊腳步。」傳盜師一面低語，一面輕推著最後一位孤兒走過煤煙橋。這些來自燃火區的孤兒大約三十人左右。「那些光點是你們的新朋友，只是前來指引你們登上我的山丘。快走吧，我的寶物，別荒廢了黑夜，我們要講的事情還很多。」

在極少數的自我虛榮時刻，傳盜師自認是一個藝術家： 確切而言是名雕塑家，孤兒正是他的黏土，而暗影丘的老墳場則是他的工作室。

八萬八千個生靈製造出定量的廢棄物，其中包括一批持續產生迷途、無用、遭棄養的兒童。部分孤兒難逃奴隸販子的魔爪，被拖去塔．維拉或傑睿姆群島。嚴格說來，奴隸買賣在卡莫爾是犯法的行為，但如果沒有人能為受害者出面，當局對這種奴役行為是睜一眼閉一眼。

就這樣，奴隸販子抓走了一些孤兒，而愚昧無知也同樣會帶走一些孤兒。那些缺乏勇氣或技巧從城市中謀生的孤兒則多數死於飢餓或隨之而來的疾病。此外當然少不了有勇無謀的孤兒，這一種小孩常見的下場是被押到寧耐宮前的黑橋上吊死。無論是小賊大盜，公爵的執法官使用同一套繩索，不同的是小賊被推出橋面之前，腳踝會綁上鐵塊增重，以便吊刑執行。

上述的死法不勝枚舉，如果孤兒能克服重重難關，最後全會被傳盜師收入集團。他有時只收一個，或者一口氣收容一小群，以柔和的語調對孤兒說話，請他們享用熱騰騰的一餐。不用太久，孤兒會明白日後的生活，墳場之下將是他們國度的中心，與一百四十名棄童一同向一名佝僂老人屈膝。

「快走吧，我可愛的孩子們，我的新兒女；跟著這列燭火，邁向山丘頂。就快到家了，就要有飯吃了。不受雨霧侵襲，不再煩惱惡臭的暑氣。」